来源|领导人文学作品,2007年第02期
作者|朱
原标题《1967年的鸡血传奇》
1967年,上海红卫兵出版了小册子《上海鸡血疗法》
广泛的政治死亡引发了对生活的热情。民间养生运动的火种其实是在1967年点燃的。那是文革最酷的时期,国家权力机器全面瘫痪,广场革命席卷全中国。有的人在**的路上狂奔,有的人在寻找永生的秘密。是***养生运动的先驱。部队里的医生发明或普及了各种疗法,从****到鸡血疗法。“老军医”介入人们的日常生活,为他们努力工作,寻求健康长寿之道。他们的事迹开始超越神秘的军营,成为人们生活的伟大指南。
关于鸡血疗法的起源有完全不同的传言,我父亲是从街上一本15美分的油印小册子上得到灵感的。说明书声称鸡血疗法是***某医院的一大研究成果,对高血压、脑中风、胃溃疡、感冒咳嗽、支气管炎、妇科病、牛皮癣、脚气、脱肛、痔疮、阳痿有神奇疗效。
父亲长期被慢性肝炎困扰,对这些神秘的民间偏方表现出无限的兴趣。他从学校附近的农户手中买了一只漂亮的公鸡,亲自从鸡翅根部抽血,打算注射到手臂上。但是小鸡的挣扎打破了他父亲的阴谋。玻璃注射器摔成了碎片,到处都是零乱的鸡血,看起来有点惊心动魄,而鸡还在地上顽强地扑腾着,发出尖锐的叫声。虽然鸡血疗法失败了,但传统的鸡肉疗法依然有效,于是叛逆的公鸡成了餐桌上的美味。吃饭的时候,我甚至能感觉到小翅膀的颤动,仿佛那是最后的呼救。但最后只是轻轻安抚了我的胃。
自我注射失败后,父亲放弃了这个冒险的实验,但民众的热情现在已经不可阻挡。在我们家附近医院的注射室门口,开始排起了长长的蛇形队伍。大家都提着装鸡的篮子或者网兜,一边等着护士的手,一边交流打鸡血的经验和传闻。地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的鸡毛屎,除此之外,鸡还会大声尖叫。他们的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到整个时代。
然而,鸡血不仅是养生圣药,还为疯狂的种族注入了奇怪的荷尔蒙。人们的血崇拜来源于嗜血的文化本性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鸡血无非是人血的替代品。自从鸡血疗法盛行以来,所有的中国人都变得异常兴奋,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。革命的热血涌向身体,革命的烈火在祖国的土地上燃烧。从1967年到1968年,鸡血流行的时间据说持续了十个月,与文革最疯狂的时刻完全重合。它与反叛狂热之间的神秘呼应,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。
但是后来街上飞来大量**,说鸡血免疫疗法有很多弊端,很多人甚至中毒而死,等等。各种新闻有名有姓,有真有假。这种谣言后来越来越多,像野草一样生长,恐吓着嗜血的人们。最终耽误了那些公鸡的性命,鸡血疗法的热潮很快平息,却开启了民众强烈的养生欲望。各种新疗法涌入,精彩演绎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年代。一方面是大规模的死亡,另一方面是人民对养生长寿的强烈渴望。这种严重的精神分裂是“文革”最真实的画面。
比鸡血大战稍晚一点,一种更隐秘的“681卤碱疗法”也开始盛行。印刷**和小册子声称它在治疗癌症方面有神奇的效果。很多人都参与到这个新的医学神话中,甚至很多高级医院都用这种卤碱治病,据说这种卤碱来自内蒙古的一个池塘。其代号之所以叫“681”,可能是因为“政治鉴定”的日期是1968年1月。很多年以后才看到一个研究报告,文革时期政治生态恶化导致的癌症患者数量一度创历史新高。这就是间接迫害致死的证明。在死亡横行的时代,“681”是那些与病魔抗争的人脆弱的信念。
盐是底层“低贱的人”创造的“新事物”。在民间流传了近千年,其间蕴含着“以毒攻毒”的古老信仰。在样板戏《白毛女》中,是贫农“杨白劳”在漫长的雪夜中愤而**的毒药,却在文革之初成为拯救众生的圣药。我的隔壁邻居,一个落魄的格格,据说是溥仪的侄女。她走在胡同里,面色蜡黄,骨瘦如柴,双脚无声,就像白天的幽灵。人们说她得了肺癌。我只记得她总是用枯槁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一打用黄纸包着的中药,像几根救命的稻草。
她是附近第一个大量服用“681”的患者。她向民间圣药祈求生命的希望,却总是向邻居抱怨这种药让她肚子疼,拉不出屎。她一边讲一边用手帕擦眼泪,然后一脸敬畏地走开了。但一个月后,她被裹着白布从家里抬走了。碱并没有治愈她的肿瘤,而是提前***死了她,把她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。她死后没几天,北京城南的红卫兵就上门来打了。得知她已经死了,带队的男生犹豫了一会,用一口标准的北京话笑了:妈的,这老太太死得好!说罢,带领众人扬长而去。后来我才知道,她是为数不多的成功越狱者之一。面对广泛的政治迫害,及时死亡是最大的幸福。她无意中超越了自己的厄运。
由于毒性极大,就像鸡血疗法一样,卤碱疗法的闹剧很快销声匿迹,成为过去。但是随着新政府掌权,新的康普茶疗法开始在全国推广。这是最有生命力的一种革命疗法,在文革后期的严酷岁月里一直持续,像一片绿叶挂在枯死的政治枝头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种柔软的物体居然成了家家户户五斗橱上的主要装饰。它漂浮在一个大玻璃罐里,像水母、水母一样慢慢生长,其中蕴含着某种不可思议的玄机。它的大小和形状成了邻里之间互相炫耀的母题,而它的暗红色浸出液则像稀释的血液,让人联想到生命的图腾。在昏黄的灯光下,显得庄严肃穆,散发着一种静谧诡异的气息。
我全家都参加了人大的仪式,每天都喝酸甜苦辣的“丹药”,但我不喜欢它的味道。它的酸度完全不同于醋,意味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奇怪气味。但父亲不知疲倦地喝着,幻想着这种药会像点滴一样慢慢注入肝脏,清除那些卑鄙的微生物。父亲的意志坚如磐石。就这样,他鄙视病毒强加给自己的命运,想在最重要的元素中找到自己真正的生活。
但是,红茶菌的生命力有时比人类弱。红茶菌在滋养人类之前,必须先有糖的滋养,又怕有毒的自来水,否则它会悄无声息地死去,把药水变成一罐臭水。我们的茶菌宝宝为此遭受了很多不幸。我和妈妈不得不去邻居家乞讨一小块红茶菌组织作为种子,开始新的培育过程。在“副食”配给供应的年代,几乎所有能买到的白糖都成了制作红茶菌液的材料。
这似乎是一个漫长的期待。每一杯酒都会激发秘密的希望& # 8212;——希望父亲的肝病可以到此为止。但是康普茶没有创造任何奇迹。它只是一种自制的饮料,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抚慰我们日渐式微的品味。这是文化大革命中所有异端疗法中最安全的。直到文革结束,才被新的“醋蛋疗法”取而代之,忍痛退出历史。
但是文革期间,我们家吃的最多的,不是大众化的大众化产品,而是有“仙草”称号的野生灵芝。它有一个坚硬的树冠和根茎,就像一个业余的上帝做的小木雕。它有着光滑的环状线条和纹理,向人们暗示着一种超自然的存在。生长在闽西山区,被药农采集后私下卖给熟人。每隔一段时间,农村的亲戚就会按照父亲信中的要求,买一批这样的灵芝,邮寄到上海,让我们的物资源源不断,有时也叫重礼亲友。我的任务就是用剪刀把它剁碎,然后泡在低档劣质黄酒里,成为爸爸妈妈睡前服用的仙液。据说对治疗神经衰弱、高血压、肝炎有无限功效。
父亲给我讲了农村灵芝的传说。它是女人的灵魂,是救命的良药。她在山里出没是为了拯救那些好人的生命。他说他奶奶,我的曾祖母,在山里旅游的时候被豹子咬了,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。还好家里有一株几百年的灵芝,磨碎敷在伤口上。另一半熬成汤剂喝了,第三天基本痊愈。这个家族的传奇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。然而,这种数百年的灵芝实际上无处可寻。得到这些野生仙草的大植物,也就足够放心了。
我们全家都是“灵芝”的信徒,在这种神秘植物的阴影下生活了好几年。但在我的记忆中,灵芝并没有治好我妈的失眠,也没有给我爸的肝病带来任何好处。它深褐色的碎片,漂浮在深褐色的酒里,用讥讽的目光看着一个渴望健康的家庭,却不肯交出传说中的巫术。直到我父亲去世,也没有给我们看什么奇迹。料理完父亲的后事,我们抛弃了灵芝,扔进了垃圾桶,就像扔掉了一个破灭的神话。
因为从小喜欢游泳,所以每年的6月到11月都是在游泳池里度过的。九岁的时候耳膜凹陷,经常严重耳聋,还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和鼻炎。为了治疗耳聋,我做了耳膜穿刺;为了治疗慢性鼻炎,打了几年金针,抽了几年鼻烟,差点成了少年瘾君子。为了治疗气管炎,我还做过文革时流行的“羊肠疗法”。我请医生在肚脐下的穴位埋羊肠线,还是有淡淡的疤痕,但是这些疗法都没有效果。当我开始发育的时候,脸上开始大面积出现痘痘,而所有的慢性病仿佛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这种不战而胜的经历很奇怪,也改变了我对世界的基本判断。与此同时,***死意识形态罪犯的枪声此起彼伏,但我们却在各种疗法中茁壮成长,正是从这些疗法中获得了存在的证明。吃药就是在专制体制内寻求生命的机会,以此来激励那些处于朝不保夕状态的个体。在这种疯狂的民间药物疗法中,隐含着政治反讽的信念,旨在消解人们对迫害和死亡的恐惧。
奇怪的是,随着文革的结束和“新时代”的开始,各种“神奇物质”逐渐退出了全民保健的浪潮,而那些更安全、更简单甚至不含添加剂的疗法开始成为人们选择的主流。它们包括醋蛋疗法、饮水疗法、握手疗法、逆行疗法等等。人们应该用尽各种方法来保持健康。
饮用水疗法显然是最受欢迎的一种,因为它将医疗保健的成本降至零。只要求参与者每天起床后喝三杯冷水空肚子。据说可以治疗各种消化道、泌尿道疾病,甚至可以预防感冒、中风、减肥、延年益寿。而切倒车不仅零成本,而且没有风险,甚至不需要经常上厕所。与鸡血、卤水、红茶菌相比,它们失去了生命冒险的想象和**,却更符合大众的平庸口味。
父亲去世后不久,母亲退休在一所中学当老师,开始了砍手喝凉水的长征。每天早上,她都会喝很多水,然后马不停蹄地去洗手间,或者无休止地站在窗前,仿佛下定决心要把身体内部隐藏的污秽清除掉。她表现出内心对疾病的焦虑。
然而,到了70年代,她摆动双臂的姿态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剪影。在我的记忆中,她退役后的主要行为就是握手,这个单调的动作从早到晚都在持续。她的手臂有节奏地来回摆动,就像一个时间精确的机械钟摆。时间从她身后悄悄溜走,但她心不在焉的眼神却留在记忆深处。她的影子投射在开裂的油漆墙上,随着光线静静地移动,与喧闹的革命画面形成鲜明对比。父亲去世后,母亲更加热情地伸出双手,她的**感染了周围的人。他们互相交换意见,为这个简单的体操感到高兴。
据说这种苏格拉底传授给柏拉图的秘方疗法,经过两千年的酝酿,终于成为远东地区的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。大批老年男女在清晨的阳光下拍打着手臂,在街角、小巷、门口、树荫下,到处都是投掷者。他们的表情呆滞,无处不在,像噩梦一样充斥着整个城市。切割是一个集体的时间体操,注定成为一个柔软的民族钟摆,这解释了“一万年太长”的激进主义时间表。切割疗法的另一个作用是作为初级课程,这为气功今后在中国广泛传播开辟了道路。
但是,成人养生游戏对孩子的健康没有精神暗示。他们仍然生病、感冒、发烧和咳嗽,笼罩在流感和肺炎的阴影下。在药品短缺的时代,廉价的四环素和土霉素成为救世良药。具有广谱抗菌作用,但其携带的色素严重腐蚀幼儿牙齿,在亿万人中制造出无数四环素牙。这种牙齿在阳光照射下呈现明亮的荧光黄色,然后逐渐变成棕褐色或深灰色。奇怪的是,正是我们大声赞美的阳光促进了牙齿的这种色调变化。
在四环素泛滥的时代,我已经是少年了。由于它只对6岁以下的大量用户有效,所以我侥幸躲过了它的腐蚀。我带着羡慕的心情见证了60年代出生的弟妹们的成长。他们比我们健康,有更多的食物和玩具可供选择。时光匆匆从他们身边流逝,给他们留下了清晰的印记。正如电影纪录片的镜头所显示的,年轻人在阳光明媚的街道上昂首阔步,露出幸福的笑容和糟糕的牙齿。